城市“显眼包”网红之后怎么长红?
2023-12-23 23:00

  城市“显眼包”网红之后怎么长红?作为史上最昂贵的娱乐场馆,美国拉斯维加斯的“大圆球”MSG Sphere,一度被称为“地球上的太阳”。

  不过,“太阳”的前途却不算光明——从今年7月第一次完全点亮至9月底,它就出现了9840万美元(约7亿人民币)的亏损。

  这个占地5.4万平方米的“显眼包”,耗时5年、斥资23亿美金(约164亿人民币),不仅是全世界最大的球体建筑,也拥有最大的LED屏幕。当地市政府和开发商都认为,它将为拉斯维加斯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从而帮助拉斯维加斯实现转型。

  巨额的成本和当下的亏损,也将一个问题摆到明面上——一座城市,能够靠打造地标建筑突破发展瓶颈吗?

  大部分人得知Sphere,是因为它的“表情包”属性——半圆球体和emoji天然契合,行人在150米开外就能看到一座建筑的一颦一笑。

  这一切得益于外表面5.4万平方米LED屏上的2亿6843万像素,Sphere可以显示2.56亿种不同颜色。只要编程得当,“大圆球”可以呈现出一场盛大的焰火晚会,也可以伪装成地球或者月球。

  Sphere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它想要“重新定义现场娱乐”。爱尔兰摇滚乐团U2的演唱会成为Sphere的第一次出圈。内部超过1.5万平方米的环形LED屏幕,使得现场观众无需眼镜就能体验身临其境的视听盛宴,在不同场景间无缝穿梭。长达两个小时的演出中,效果团队一次次重塑影音活动规则。

  演出的最后,伴随着歌曲《Beautiful Day》响起,场馆内部变幻为巨大的球型万花筒,来自内华达州濒危物种的鸟、兽、鱼、虫高悬于观众的头顶,飞速流转的复杂图像让人目不暇接。

  这是一座为艺术表演而生的场馆。Sphere的缔造者之一、纽约文体大亨詹姆斯多兰曾在采访中提到过现场更多沉浸式体验的可能性:“不仅仅是视觉,还有音频、触觉,甚至是风、气味、冷热等。”

  以赌博业起家的拉斯维加斯,凭借旅游、购物、度假产业群成为世界知名的度假胜地,但也面临着后劲不足的困境。进军娱乐产业,举办体育比赛和演唱会成为一个看起来很美的选择。

  由于高昂的维护成本和前期筹备的测试周期,Sphere一年只计划邀请4到6位明星或艺术家进行驻唱演出类活动,每位将获得10到12场演出场次,也就是相当于一年只进行50至60场演出。

  拉斯维加斯市政府和开发商都相信,Sphere将为拉斯维加斯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除去每天45万美元的广告投放费用,预计每年将有超过1亿的游客前来参观和购物,为拉斯维加斯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和经济收益。但就目前的运营情况来看,Sphere的前途实在谈不上乐观。

  纽约的帝国大厦,伦敦的白金汉宫,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巴黎的埃菲尔铁塔,悉尼的歌剧院……海明威说过:“当我们想起任何一个伟大的城市,我们都习惯用伟大的建筑来代表她。这座伟大的建筑,就是城市地标。”

  2000年,英国为了庆祝千禧年,在泰晤士河畔建造了全球第一座巨型摩天轮。“伦敦眼”的设计寿命原本只有5年,却在开放的第一年就吸引全球300万游客,为整个伦敦旅游市场经济效益带来10%的增长。

  伦敦市议会因此将它长期保留下来,成为英国最受欢迎的景点之一。鉴于“伦敦眼”的巨大成功,全世界多个城市纷纷效仿,巨型摩天轮由此风靡全球。

  2023年1月1日,英国伦敦,烟花照亮了伦敦眼上方的天空,以庆祝新年。图源:视觉中国

  身为设计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方晓风在参与城市建设项目时,经常听到这样的愿景——希望把新项目打造成新的城市地标,同时成为网红打卡地,“建设者有这样的愿望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却无形中将网红打卡地与城市地标之间画上了等号。”

  地标建筑求高、求大、求炫的风潮不止一次被质疑与诟病。基于形式和风格拷贝的“快餐式”建筑,不仅无益于城市品牌形象,反而会对城市居民的家园感觉和文化认同造成困扰。

  另一方面,战争、天灾、政治等等不可抗力都可以轻易摧毁一个雄心勃勃的建筑计划。2021年,西班牙巴塞罗那的神圣家族大教堂在开建139年后,终于完成了三座塔楼之一的圣母楼封顶,引来全世界“有生之年”的惊呼。而截至目前,这座全球最著名的“烂尾楼”大概率无法履行承诺,在2026年前完成主体结构建设。

  在我国,住建部、国家发改委于2020年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与建筑风貌管理的通知》,要求治理“贪大、媚洋、求怪”等建筑乱象,为城市建筑设计进一步指明方向。针对超高层地标建筑建设,这份通知列出明确规范,提出“一般不得新建500米以上建筑”,以遏制各地盲目规划建设“摩天楼”之风。

  “为什么建”“如何建”“建成什么样”,这是城市规划者都应当反复推敲的问题。

  地标是外来者对城市的共同想象和认知,也是城市居民的集体记忆和精神寄托。它诠释着城市的发展脉络,也凝聚着每个阶段杰出的城市智慧。

  以北京为例。新中国成立前,地标以天坛、故宫等代表传统文化的古代建筑为主。建国后,以满足国家政治需要的人民大会堂等经典建筑为主。上世纪 80-90 年代,中央广播电视塔等融合中外文化的新地标逐步成为时代潮流。21 世纪初,国家大剧院、国家体育场(鸟巢)等重新定义了北京的国际化形象。

  随着地标建筑的建设速度的放缓,人们将更多的视线转换到地标的焕新上。一座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地标建筑应当是“内外兼修”的——它应当满足当前时代的民生需求。以亚运会为契机,杭州改造44个旧竞赛场馆,将市民家门口的体育馆规格从承办区级赛事提升到了承办国际赛事。

  “地标反映了一座城市的精神。”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吕舟认为,城市应当多在盘活存量上下功夫,历史文化民称、中药工业遗址,都可以结合历史传承、区域文化,实现“老树开新花。”

  地标建筑未必是“张牙舞爪”的。和本地文化融为一体的城市地标,更能集中而鲜明地体现出一座城市的城市性格和它特有的文化魅力。

  1994年,台湾建筑师黄声远在宜兰创立了“田中央工作群”。如今,整个宜兰遍布着黄声远和他工作室的建筑作品,绝大部分都是以留白为主要概念的公共建筑。

  栈道下,成群的孩子们荡着秋千;高达5米的巨型钢构树木与天然树木融为一体……人们很难分辨这些建筑的边界,它们好像真的是从田中央长出来的,建筑与环境,人与自然,达成了一种恰到好处的共存。

  人们习惯了被城市改变,却很少想起也是可以通过自身期望来改变城市的。“我到宜兰后,从那么多努力生活的人身上学到很多。美好的人和生活品质,应该体现到建筑中。”黄声远说。